老头子

【资料图】

梦赟

我父亲是个奔90的老头子了，由于父亲对于“老头子”的理解有误，甚至以为是不尊重的词语，所以家中姊妹几个就我敢对他叫“老头子”。如果其他人这么喊他，他就会黑着脸不说话。每次回到家中，我第一句话就是说：“老头子，这几天听俺娘的话了没有呀？表现好不好啊？您想吃什么呀？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我上有姐姐，下有弟弟，但唯独我受到父亲的独宠，弟弟每每喝多了酒开始说真话的时候，就会吃醋地大声发牢骚：“爸爸最喜欢的就是你... ...”是的，在这个世上我敢大声地说，这个老头子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没有之一。虽已过知天命之年，但在父亲的眼中我仍是他最疼爱的、完美的孩子，打我记事起父亲从没有大声呵斥过我一句，更不用提挨打了，这在我们姐弟三人中是绝无仅有的。最近的这几年，父亲病了，脑血栓；栓的位置在嘴上，咀嚼和吞咽功能受到影响，说话也不清楚，由于吃饭不行导致体力明显不支。身体各个部位的机能都开始受到影响，腰明显得弯了，步履开始不稳。但在我回家劈柴时他依然会说你不会，等我自己干吧，在他的眼里，我仍是孩子，还是那个需要他呵护的女儿。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记得有多久的时间去端量父亲了，这次近距离地看着他，才发现父亲真的是老了，不再是那个退休之后仍然目光炯炯、精神矍铄、腰背挺拔、强健的老人了。岁月什么时候用它无情的刀把父亲英俊的脸庞镌刻地如此得沧桑，是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背已不再挺拔了？岁月真的把父亲彻底变成了一个老头子了。

何为老头子？话说在乾隆年间，乾隆爷组织一批文人编写《四库全书》，当时任命大才子纪昀为编写部门的总编。时值盛夏，纪昀因其体胖，不胜炎热，就脱掉官服，赤膊上阵校阅书稿。不巧的是乾隆爷却走进馆来，要想再穿官服已经来不及了，于是纪昀立马钻进书桌之下。过了好一会儿，纪昀以为乾隆爷离开了，便探身问：“老头子走了吗？”不料乾隆爷就坐在身旁，纪昀吓得出了一头的冷汗，这在当时为大不敬，要杀头的罪过。乾隆爷大怒，要纪昀解释清楚。纪昀不愧为大才子，竟然从容解释道：“万寿无疆谓之老，顶天立地谓之头，父母君王谓之天之子，外加古时对圣贤之人的尊称皆谓子，简称老头子是也。”乾隆爷听了他的解释，立马转怒为喜，原谅了纪昀。在此之后，后人在孩子对父亲的称呼，或对年老的男性及妻子对丈夫的爱称，甚至在帮会中对首领的称呼都称作老头子。

父亲五岁之时家中遭遇变故，在大连造船总厂干总会计师的伯父由于不受日本人威逼利诱被日本人害死了，听年龄大的街坊们说多才多艺的伯父会双手打算盘，通晓多国语言且长得一表人才。祖父一听大儿子去世，急火攻心也去世了。由于家中父亲是老生子，所以和已经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迫不得已变卖家中的土地为生，就这样到了土地改革时期，我家成分还是仅次于地主，是上中农成分。我小时候不懂这些，一直追问父亲，咱家为啥不是贫农？人家同学都是贫农呀！父亲无奈地说，唉！如果你大伯和爷爷都活着，咱家说不定还得是地主呢！在那个对成分非常看重的年代，或许就连媳妇都找不到呢，真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呀！

由于父亲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所以对我们姐弟几个非常地好。他常常说，他自小没有父亲，出门上街都不敢跟小伙伴打架，因为人家有爹护着，而他没有。所以自他有了自己的娃后，就对自己的娃娃们特别特别得好。我自小不爱说话特内向，而姐姐呢非常外向很会说话、办事，弟弟呢是男孩子，父亲说男孩么就该穷养不能惯着，所以久而久之父亲就对我特别护着，一直都是。

祖母因为失去丈夫和大儿子后精神上备受打击，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现在我们考虑到可能是因为多种的变故导致她患上了抑郁症吧！清醒时分对待父亲是万分疼爱和怜惜，糊涂时就让年幼的父亲不分白天黑夜起来干活，让父亲用筐子把泥倒进猪栏里面，甚让父亲赤脚去踩猪粪，踩完后用筐子装好运到地里。因为在她的下意识里只有猪粪多了才会让土地肥沃长好庄稼，才不至于饿肚子。晚上经常趁着月色，带着父亲到地里去翻地瓜蔓子，翻来翻去，翻到天亮，才发现有的地里已经翻过了，又翻了一遍。清冷的月光之下，一个年老体弱多病的寡妇带着年幼的孩子在地里一遍一遍翻着蔓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精神支撑着祖母？每每父亲说起儿时的往事，我都泪流满面，心痛不已。后来祖母终于在凄黄的日子中积劳成疾离开了他舍不得的小儿子。

父亲天资聪慧且非常要强，他仅仅上了五年学，但他从不偷懒一直非常努力，在班里名列前茅；13岁时祖母实在供给不起了，就辍学回家在村里的小队上干了会计，后来跟着村里的成年人一起兴修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因为年纪小，春天站在刺骨的水里把腿给冰坏了，差点瘫痪。因为干活肯出力，又肯钻研，被推荐进入县里的机械厂工作。父亲刻苦专研技术成为机械厂的第一技术人员，县里组织技术比武，父亲闭上眼睛都能把一台拖拉机零部件组装起来，而且还是第一名。县里所有乡镇村里的拖拉机、柴油机坏了 ，几乎都请父亲去修过。在当时那个物资匮乏、现代化技术落伍的年代，有这样的技术真不亚如现在会开飞机的风光，所以那段时期成了父亲自己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退休之后的父亲也没闲着，在一家电力设备厂里面干了很多年，直到弟弟结婚成家了，才停了下来；在家摆弄点地种点菜、种点粮。姐弟几个都觉得他太辛苦了，不让他干，可他却呵呵地笑着说，累不着，活动活动嘛！儿时留给父亲的苦难让父亲坚韧而不失善良、自立而不自傲、自强而不自负，他身上的这些品质是父亲留给我们姐弟几个最宝贵的财产，值得我们代代相传！

家中的第二个老头子是我先生，结婚将近30年了，我从不喊他叫老公，我感觉这两个字不好听，一直要么是名字相称要么是呼作老头子。这个老头子呢，现在也真是名副其实的老头儿了，头上的白发已经过了三分之二，远远看去几乎没有黑发了。对于他的父母他是竭尽全力地侍候、孝顺。婆婆在我结婚的第二年就得了小脑萎缩，生活不能自理；开始的时候症状较轻不和我们在一起住，相隔两条街，先生来回地跑，一直来回跑了8年。感觉实在是不方便，后来在我们楼下买了房子住了又8年，每天早上4点钟就起床，去给他的母亲洗尿布，然后喂饭，再去上班，一直持续到婆婆去世。公爹在我们家又住了13年，活到91岁，最后无疾而终。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为这个家在奔波、操劳、真难为了他这个上有哥哥和三个姐姐的弟弟，虽是最小却是出力最多的。

儿子是敏感体质，身上爱过敏、生疮之类的。听朋友说吃蝎子会改善体质，他赶紧去买蝎子给儿子吃，到了买不着的时候，他就晚上上山亲自去捉。对于农村出身的人来说捉蝎子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对于一个从小在沈阳大城市出生、长大的，甚至从没有在农村待过的一天人来说，这真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可是他却能在晚上带着灯行走在漆黑的山路上，有时还会走进阴森的坟地里，因为那样的地方蝎子会更多一些... ...我有时会揶揄他说，如果倒退30年甚至更多年你会这么做吗？是不是让你大晚上去坟地里拿钱都不会去？他也肯定地回答说，那当然。不要说他不同意，他母亲也会不答应的。他没有太大的本领，对于我们娘几个不管做什么都是尽心尽力；无形之中也给孩子们树立了榜样。他不会花言巧语甚至有些过于老实，但我感觉正是他的这些地方，让我过得越来越安心。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种遇见，让你莫名心安。人啊！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在人生的路上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伴侣，共同走完人生的这条说短也短说长也长的路！山野万万里，余生路漫漫，日暮酒杯淡饭，你我为伴，看云卷云舒，望潮涨潮落。

人到中年了，最后的日子不是惊艳，不是繁华，而是远离喧嚣，一半清醒做好自己，一半努力包容别人！谁家都有一地鸡毛，不需人知，岁月静好，且行且从容。

愿全天下的老头子们和即将成为老头子的男子汉们万寿无疆、顶天立地、即使不能成为圣贤也向圣贤们看齐吧！愿你们日出有盼，日落有念，平平安安，所遇皆甜。

谨以此文献给即将到来的父亲节！

作者简介：梦赟，1971年出生，退休在家，文学爱好者，喜欢舞文弄墨，写写文章，练习书法，创作的散文作品经常发表在多家公众号。

投稿邮箱：huanghaisanwe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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